夏天的最后一种可能-仙女正义论
人这一辈子不能像做菜,把所有的材料都准备好了才下锅。——《饮食男女》
夏日午后的可能性微乎极微,毫无新意。无外乎烈日炙烤洋灰沥青地面散发的现代工业气味,聒噪打扰的蝉鸣,惬意偷懒的喝一杯冰镇西瓜汁吹空调。自从得了鼻炎,空调不再像以前一样友好,凉快是凉快了,鼻腔受到清凉刺激就喷嚏不住。
常常向身边朋友抱怨鼻炎的苦,大多都是安慰和打趣。所以有新奇不同的答案传到耳边的瞬间,就猝不及防地老鹿蹒跚了一番。他说,那是你长大的缘故。长大有代价,不但是代价,世界能量守恒,都是置换运动。
无非是拿贪馋西瓜的甜美,贪凉空调的舒适以及贪恋夏日的玩耍,换了儿时梦寐以求的成长。就像世界,也是拿闲淡悠然的四目相对,拿真实的触觉去换了随时随处能打通的电话,拿清新的泥土香气去换了钢筋水泥的坚固。没必要心疼感怀。
开始我气极了,常与他争辩。越了解他,越发觉自己的幸运。大人很少喜欢夏天的。学生时代最喜欢夏天,假期最长不说,李爱静总觉得夏天格外的晶莹剔透秦炎仕。燥热把一切清凉甜润都以倍数放大。浇满巧克力酱和花生碎的甜筒,淋着金黄哈密瓜果酱的可爱多,纯白奶香的八喜,香草上口爱,夹心巧乐兹……各式冰镇汽水里碳酸的气泡从喉咙一直臌胀到心里。
这个季节最适合放在青春小说里了连恩青。打篮球的英气少年,汗水浸湿上衣隐隐透出紧实的肌肉块,一滴在鼻尖上摇摇欲坠的汗珠,惹得少年痒,糙糙一擦,倒萌动可爱起来。
女生总是活在自己写的青春小说里。大多数男生听到这里都不屑一顾包大人来了。他却睁大眼睛目光炯炯地听我说着,嘴角有一点淡淡的笑。我问他怎么不觉得我花痴啊。他侧身往窗外探了探,过来摸了一下我的鼻子:
“浪漫的事总是值得原谅的,何况我比你更喜欢浪漫。”
我原本也不喜欢男人这般矫情。谁叫外面下着雨呢。小时候最讨厌下雨,讨厌妈妈让自己穿上丑丑笨笨的雨鞋去学校。害怕雷声,像是有人在发火,大声发怒。夏天的最后一种可能,雷雨大风一并而来,措手不及。打乱我们的出行计划,只好把正打算看了电影放一放暴风男。
他拿出蓝牙音箱,播放了一张雨天专用的歌单。我们都最喜欢雷雨交加的夏天了,喜欢夏日的最后一种可能。虽然总是突然,但他总说,为何人们总在惊喜之中更加倍受感动呢,就是因为没有做好准备。一切提前预知的东西,都不能真正打动人心。即使看了天气预报知道会下雨,也不知道这场暴雨到底在几分几秒会来,所有的预兆都是不准确的。
越不准确,越模糊,来得越突然,这样的措手不及才能营造更多深刻。你看依萍找陆振华拿钱那天的雨就知道了。如果当时有弹幕的存在,就一点意思都没有了。弹幕真是个煞风景的发明呢。
我大笑。他说话语气总是极其平淡认真,但总是惹得我发笑。每次我一笑,他就像偷吃了蜜桃罐头的娃娃一样,迷之甜溺。我说堕落的守护者,雷雨天的可爱并不仅仅是在来的突然啊。不像梅天的缠绵悱恻无敌宝体,雷雨总是爽快强烈,说来就来胡凯欣,说走就走铁手神探,不带一点拖沓迷恋。换做人的话,就真是个swag满满的cool guy了。
雨点猛烈撞击地面发出的声响,把一切不想听到的窃窃私语都消除了,这样自带静音功能好天气,倒也清净痛爽啊。至于真的想要诉说坦言的,这点雨声怎么能挡得住真心呢鄂皆豪。反倒是给了想要告白的人更多勇气和鼓励呢。你看新版《流星花园》里道明寺每次跟杉菜表白,不是被飞机就是烟花耽误,不过最终还是能知道啊。
这下轮到他笑了。比起他笑,我更喜欢看他认真做事的样子。说要给我画一个好看的头像,就能三个小时一动不动地坐在电脑前面,眉头紧皱,嘴巴微微努着,偶尔咬一咬下嘴唇。每当这样我就会忘记一些现实的羁绊。
当然我们最喜欢雷雨天还是因为这最后一种可能。
小说和电视剧看多了会中毒,妄想着一场大雨把我困住的时候有个齐天大圣踏着七彩祥云来救我。他笑着说,我可不是齐天大圣华娱高手,我是唐三藏,每一块肉都可精贵了,很多妖精都觊觎着呢。
困在地铁站的我愁云密布,正在自责为何不带伞的时候,他过来说,不怕我是骗子我就带你过去啊。我一想,我一没财二没色的,能有啥可骗的。坦然进到他伞下。雷雨天伞只是个心理安慰,我们都被雨浇得裤腿和上衣袖子湿了。
“你去哪?”
“我去前面的公交站。”
“行。”
台词简单,不像偶像剧里啰啰嗦嗦拖沓冗长。我没问他去哪,他就静静陪我在公交站等着,什么也没说。十分钟之后,他才开口。
“讨厌下雨?”
“以前讨厌,现在还行。”
“那跟我相反,我本来喜欢,以后恐怕要讨厌了。”
“为啥?”
“你要是不给我留个电话,我以后就再也不喜欢下雨天了。”
我们站在夏天下雨的公交车站,雨声很大很大。我本以为这么大的雨声,无论说什么都会听不真切,没想到人的耳朵比想象中的还要灵敏蛇蝎尤物。
歌单里流淌出《言叶之庭》的片尾曲,“无法言语,我就这样一直维持着被冻僵的样子,在众人面前温顺地生存着,结果就这样莽撞地,在雨夜里,将你紧紧抱住。”
这首歌在我看完《言叶之庭》的好几年里一直很喜欢。当时刚刚开始喜欢新海诚,很多人是因为《秒速五厘米》,我却是《言叶之庭》。我问他《言叶之庭》里你最爱那句台词啊,他说是雪野百香里和秋月孝雄的一段对话:
“如果下雨了,你愿意留下吗?”
“即使不下雨黔驴技穷造句,我也在这里啊。”
我看着懒懒躺在沙发上的他,如今,夏天的雷雨比春雨更值得被期盼。我最喜欢的台词,是秋月孝雄生气的时候对雪野说的一段话:
“请忘记我刚才说的话吧,我其实根本不喜欢你,你从一开始就似乎不招人喜欢,一大早就喝啤酒,用莫名其妙的短歌来糊弄人,自己的事只字不提,却不停套出别人的心思,你早就知道我们是师生关系了吧,也太狡猾了,如果知道你是老师,我也不会提起制鞋的事了,反正也做不到,不可能实现;为什么不这么告诉我呢?是不是觉得小孩子的梦话随便敷衍一下就行了。我再憧憬什么,再爱慕谁,也无法传达,不过一厢情愿,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了,那就说清楚啊,真碍眼佟家三少,小孩子就该乖乖去上学,说你讨厌我。你啊,你就一直那样!总对重要的事只字不提,然后摆出若无其事的标签,一直孤单一人,度过一生吧。”
一个失望而被现实伤害到的小男孩,小男孩。一旦被这样称呼,一旦爱慕某位年长的女性,无论怎样的心思,都会被理解成为幼稚而矫情的。一不小心就会被认为是小孩子脾气,是不懂事,是还没有长大。男性本就比女性懂事得晚,再加上年纪小,一定会被无可分辨地误会成为不懂事的、一时兴起的小男孩欧阳靖纹身。
就像他当初气到胃痛不敢哭,就只是眼睛红红的。忍着不掉眼泪,拳头攥得紧得吓人。我总对他说,雪野有多么多么现实的苦楚,秋月根本理解不了啊。他不服气金宝美,跟我争执。他说你知道,秋月心里的苦不比雪野少。谁也不想被当作不懂事的小孩。
雨停了。从窗外吹进来一阵凉风。凉风里有雨的余香,有云的味道,一点点腥,却真实感人。我知道男女总是不一样的。他给我打的第一通电话我并未放在心上。谁会把一个小小的男孩子的话当作箴言来纪念啊。我觉得他就是个不明生活真相的唐突少年而已,过不了多久,雨停了,就和身上淋湿的衣服一样,无形蒸发了泪痕碗之念。
后来再重新看了一遍《言叶之庭》,把关注点移到秋月孝雄身上时,才知道再潮湿的记忆,也是生命的燃料。世界上根本没有逃离这一说,只是用一些困难交换另一些困难。没想到教会我这些道理的人,竟然是一个莽撞冲动的小男孩。
他的确是个小男孩。把头侧在蓝牙音箱旁边闭着眼睛,脸上青稚气息未脱,像平常发生在夏季青春故事里李林玉,在大热天球场里打篮球汗水挂在鼻尖的少年。但他早就是个男人了。每个小男孩都会在一场暴雨之后长大成人。他的这一场,很倒霉的被我遇上了。
我问他:“你喜欢我吗?”
他说:“喜欢。”
我说不是说喜不喜欢的都是小男孩爱说的话吗。
他说敢坚定说喜欢的才是男人。